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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年9月9日 星期六

極短.集錦之一









〈緣〉
規畫[極短]前,我一直想要有一個專題是[書寫臺北]。我想像走到台北的某時間某地點,待上一個小時,在那個小時中我專心地書寫我看到的臺北。
在我的眼中,臺北五光十色,繽紛絢麗,不論哪個時間地點,都是寫不完的一眼瞬間。
我認為[書寫臺北]這個專題可以很好地精進我側寫的能力。
結果[書寫臺北]還沒個影子,[極短]系列倒是先出來了。
 
[極短]很像是被激將出來的,第一篇[極短]推出前,我只是想著「好啊媽的我寫的長篇短篇都沒人看,那我寫極短篇看看會不會有人終於注意我在寫什麼了?」
事實上,[極短]很像是[書寫臺北]的變化。
[書寫臺北]是側寫景物人的一個小時,[極短]是將一個片段或者一個瞬間的感知被我抽拉出來細細咀嚼。
 
不同於我其他小說,[極短]的構思比例遠高於短篇、長篇。其他作品我可能只要在電腦前待個五小時就從無到有生產完,極短篇不是,我幾乎剛寫完今天的份後就在蘊釀隔天的[極短]了。
這樣長時間高密度的思索,卻凝結在不到一百字的敘述中。
對我來說是很不同的體驗。
 
[極短]畢竟被我定位為小說,創作成分佔絕大多數,有時候(未來)在文章中的視角使用到「我」時,並不一定就是我本人的意願;視角是一個男生時也有可能是產自於我自身的經驗。
接下來我還會繼續密集產出[極短]系列,捕捉吉光片羽的閃爍。
 
於2017.06.07.
 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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〈悲與笑的一線之隔〉
  「不管你是有心還是無意的,你都讓我愛得好辛苦……」她揪住他的前襟泣訴。
  他的眼底蒙上一層山雨的陰鬱,別過頭,低語:「抱歉,我只是對你無情。」
 
於2017.06.01.
 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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〈箴言〉
  上帝說,兩個人一起求,祂必應允。
  那你可不可以和我一起祈禱,求我一個沒有你的世界?
 
於2017.06.02.
 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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〈Siri〉
  「Siri,你愛我嗎?」
  「你的問題就好像在問iPhone是不是Apple生產的一樣。」
  「……你真好。」
  「好的,以下是我從網路上搜尋『你真好』的相關資訊。」
 
於2017.06.03.
 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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〈食髓知味〉
  之後她開始一次又一次地故計重施,博得燈光、博得一雙雙眼神。
  她的貓咪卻在哭泣,因為貓咪不知道自己聞到的賀爾蒙究竟哪次會是一種認真。
 
於2017.06.04.
 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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〈64自由〉
  面對一龐然大物,拔山倒樹而來,你吁出一口氣,毫無罣礙地躺下。耳邊還傳來一陣遙遠年代的呼喊:「自由!自由!多少的罪惡假汝之名而行!」
  你只專心一致地假設,未來的今天我們都擁有你所殉道的莫須之有。
 
於2017.06.04.
 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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〈奢靡〉
  我努力建立關係,與之交互擁抱。
  我箍緊雙手,想要和每一個對方更加靠近一些,那些每個被我抱緊的人逐漸缺氧、窒息。
  我看著懷中的屍體們,仍然覺得寂寞。
  原來被我抱著的,都被我浪費。
 
於2017.06.06.
 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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〈推卸〉
  「只要是為了妳,就算要我得罪整個世界也無所謂。」
  「幹!怎麼講得好像全都是我的問題一樣!」
 
於2017.06.08.
 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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〈在校生致詞〉
  「親愛的學姐,在今天這樣一個重要的日子裡,您即將離開學校鵬程萬里,儘管帶著感傷,我們也為您祝福。
   歲月流轉,已經是一個不只鳳凰花紅的季節,好看的花伴隨著一江春水向東流的年華,您將要隨我們遠去。
   對於離別,不是不傷懷。但我們知道分別只是一時的,您會在畢業的門口等著與我們會合。
   乾杯!千萬要忘記我們,以在下輩子九月菊花盛放時,再續前緣。」
 
於2017.06.10.
 
 
 
〈畢業生致答詞〉
  「本文件僅可在本人告別式中開啟並執行法律效益。」
 
  「親愛的學弟學妹、留級的學姐學長,
  今天,我將要離開學校,畢業西奔。
  謝謝我的老師在我在校期間給我無盡的指導、謝謝所有我在學校認識的同窗好友相扶相持。
  除了小學的畢業典禮外,我們都不再哭泣,因為我們知道畢業只是下學期的開始。所以,我親愛的朋友們,請不要為我悲傷。
  我考上了很好的學校,並且迫不及待暑假的結束。
  等我稍事休息之後,新的學校會有新的開始。
  我們都別哭泣,各奔的前程也必錦繡壯麗。
  慶祝!
  慶祝且不必緬懷。
  畢業快樂。」
 
於2017.06.11.
 
附筆,關於〈在校生致詞〉與〈畢業生致答詞〉:
 
兩者我在言語上做了根本的差別,離世的人總是灑脫的、活著的人是痛苦的,
所以畢業生說的話多、說得瀟灑、說得白話,因為當「遺囑」被正式公開念誦時,畢業生已遠去。
然而在校生卻不是這麼回事,他們苦不堪言,他們無法排解這份失去的痛苦。
一如我時常說的一句話:「說出來,就好了。」
而正是這痛苦痛得無法說出口,所以選擇隱晦地講、短短地講,將所有的情緒不著邊際地說著。
因為說出來的痛苦都是可以緩解的,真正的痛是說不出口的,剩下活著的我們才這麼辛苦。
這是我為這兩篇[極短]下的註解。
 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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〈未來〉
  她回來了。
  夜半的客廳有侵略未完的晚餐、一手臺灣啤酒。
  電腦有進攻未果的曖昧、網交的詞彙。
  床上有做夢未醒的女人、淚漬的枕頭。
  「妳又那麼晚回來,都不陪我……」女人迷糊著訴苦。
  苦?女人有什麼可苦的?
  女人不像她一樣扛起整個家的家計、計算每一天的用度、擔憂永遠過不了的明天。
  女人只要專心一致地認為愛情裡不用麵包地等待她歸來,女人只要在她還拚命打拼時拚命找著文字上的虛暖。
  這就是她的未來,一個看不到的未來。
  跟女人本身一樣虛妄的未來。
  可恨的是她居然還試著去想像看看。
 
於2017.06.13.
 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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〈嫁給舞台〉
  掌聲再熱烈總有凋零的時間。
  謝幕再久也有帷幕降下的Cue點。
  身體乏力,雙膝癱軟。
 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登台的小小地方,所有的設備跟馬克都跟老朋友般熟悉。
  吁出顫抖的一口氣,躺在地板感受被汲取的溫度。
  終於生命隨著燈光,一暗。
  將此生嫁給了舞台。
 
於2017.06.16.
 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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〈放棄〉
  麥可下班回到家,從大衣口袋中掏出用薄紙包好的偷竊藥品。
  身為藥劑師的他熟練地將管制用藥注入針筒,拿了橡皮繩綁緊撒拉的左手,插入,針頭一推,撒拉原本了無生氣的雙眼逐漸迷濛撲朔。
  
  撒拉簽著一張張的病危通知書,簽得心都碎了。
  她的寶貝兒子,孝順、獨立、勇敢,卻因為公安意外陷入百分之五十的三度灼傷、呼吸道整個燒焦送進醫院急救。
  她向天求、向耶穌求向聖母瑪莉亞求,只求還她一個平安的孩子,傑生還那麼小,不應該還沒見識到世界有多美麗而蒙主聖召。
  回應撒拉的是一張張送來的文件要她簽署,她哭得幾乎都快看不見文件上寫什麼了。
  她說服自己簽署文件,用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擊去換一個奇蹟。
  麥可就在短程飛機上,很快就會趕到,撒拉不會是一個人面對。
  但當麥可好容易衝進醫院時,他看見的是一個崩潰的母親跪在地上左搖右擺,扭成極度不自然的姿勢放聲大哭。麥可的心臟直線落下,他衝上前接住幾近暈倒的撒拉,這位母親渙散的視線聚焦在麥可臉上,用破碎的語言說她剛剛簽署一張最後送來的文件:放棄急救同意書。
  麥可發現這顆心的墜落沒有任何平面有那個分量承接。
 
  母親的悲慟是這麼龐大又這麼弱小,在這場意外中,四十七名輕重傷、九名死亡。她的眼淚跟哀嚎被淹沒在大量的生死和媒體報導中。
  她告訴自己醫生已經盡了全力,可是發現灼傷面積比傑生嚴重的病患竟然可以搶救過來,在燒燙傷病房與家人團聚抱首同哭,她的傑生算什麼呢?
  撒拉想要恨,恨醫院沒有妥善安排醫療資源、恨這場意外必有人為疏失、恨在最緊要的關頭麥可不在州縣內、恨天主吝嗇給予她一個回應、恨這些生還者剋死了她的孩子。
  她恨,恨她的感情輸給了理性,知道她的怨恨只能是一種情緒。
  她最恨的莫過於她的名字寫在那一張紙上,如果她再任性一點、再堅持ㄧ些,傑生會不會還在她的身邊?
  是她放棄了傑生,是她殺了兒子。
 
  麥可無聲流著眼淚,眼看坐在躺椅上的撒拉陷入再一次的彌留。
  兒子過世後,撒拉過著行屍走肉般的生活。
  當他發現撒拉吸毒時,他沒有能力將妻子拉回來。
  「為什麼不救他?」
  這句話麥可不知道撒拉是在向誰傾訴,他也不敢應答這句話。
  他能做到的,就是為撒拉竊取管制藥品,讓撒拉將自己遙遠地放逐。
  
  他們都放棄了,都同樣簽署了急救放棄同意書。
  因為繼續愛實在太難。
 
於2017.06.19.
 
附筆:此篇扭曲職務神聖性僅為創作所需,並無影射任何人,特此說明。
 
 
 
--續集錦之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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