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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年12月25日 星期日
御靈錄:陰陽師用皆牧之章
圖片取自莎士比亞的妹妹們劇團2009年舞台劇《膚色的時光》宣傳照。
「妖怪是一種沒有形體的能量,無法以任何形式確切地記載下來。」
※
「果然又是妖怪(Youkai)家的孩子嗎⋯⋯」
「天啊,這樣的小孩,一定是被詛咒了吧?」
「怎麼可能有那麼多巧合呢?」
他們議論紛紛,討論著我的不可思議。
他們側頭撇耳的眼神,是浸入骨髓的冷漠,呼應著八卦的熱忱。
在那些注視下,我只能選擇沉默。
一張張無法確切顯象的照片,有的被拿去燒掉、有的貼在我周遭各個角落,好像這可以當成某種驅魔儀式,貼在我周邊,就能抵銷他們不小心拍下的不可理解之不堪。
一個用皆(Yokai)家的孩子,從出生的姓氏中就帶有咒詛,與妖怪有切割不乾淨的關係。可是那只是一個姓氏,我並不是特別的壞人也非神聖的善人,我只想做平凡人,這樣的索求難道是非分之想嗎?
我自己也不明白,每一張錄攝到我身上的照片,都面臨各種毀損的殘敗,也許是曝光過度、也許是我身上鍍了一層層無法解讀的光暈;每一段我不小心走進的影像畫面,在回放檢視時,影格丟失、片段呈現黑幕。
沒有人能夠捕捉到我的身影。
本來村莊的大家以為是巧合而已,一個可愛的女孩不太走運哇,拍張照片總是遇到光線不良、機器故障,可是漸漸地,村民發現似乎問題並不出自照相機或是天氣的問題。
他們把矛頭指向我,認為我身上必然有鬼魂或妖怪作祟。
同村的孩子們逐漸不喜歡與我遊戲,甚至見到我會扔石子灑鹽巴吐我口水。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,在孩子們的唾棄中嚎啕大哭,然後村子的大人們會噓聲把小孩趕走,用一種自以為身在善良正義一方的態度要維護我的人身安全。大人們會拿濕布擦掉我身上的髒汙,一面講著「小牧呀,真是對不起哪,你不要跟那些小鬼們計較哇。」
他們拍不到我的樣子,我卻能瞅見對方眼底的嫌惡,也能聽見他們轉身之後如何教育灌輸小孩們「小牧」怎樣不祥怎樣得罪了八百萬神明的出雲,落得出生即不被神明們承認的「存在」。
當母親還在的時候,我也曾問過母親,為什麼我會落得這樣的遭遇呢?為什麼我從小就得被排擠呢?
母親只是搖頭,不語。
十一歲那年,我帶著左眼的瘀青、嘴角的鮮血、一片暗紫的晚霞回家,我痛苦地對母親怒喊,我是多麼痛啊!媽媽呀,你看到了嗎?大家這樣對待我,你為什麼一句話也不說呢?你為什麼不能出來保護我呢?
母親的眼裡有我看不明白的惆悵,她靜靜地拿創傷藥敷在我眼皮,又拿熱雞蛋滾著我的嘴角。她用她辛勞做工的雙手環抱著痛哭的我,我在她懷裡又哭又罵,好希望這世界的大家都去死吧!如果這世界上沒有人該有多好啊,這樣就沒有人會傷害我了!
母親擁抱我的力道更加強了,她的下巴抵住我沾染塵土的頭髮摩娑著,像是一段催眠的節奏。我在她的擁抱中慢慢慢慢轉為低咽,斷斷續續地問著母親,為什麼我會有這樣的待遇呢?
為什麼我永遠都看不見攝像下來的自己呢?
隔天起床,母親不在我睡覺的塌塌米旁。
我在廚房的橫梁下找到她,她的腳旁有翻倒的椅子。
鄰居都來了,他們帶來關心與慰問,說著「噢!可憐的小牧呀!可憐的孩子呀!」
我再也沒感受到溫度過,那些關懷那些心疼,讓我好冷。
冷透了。
我是一個不祥的孩子,一個不能被記錄下來的孩子。如此,我活得像個鬼魂。
當我發現這樣的生活方式,安安靜靜,不惹人注意,用沉默吞滅村裡孩童的幼稚、用死寂回應村裡大人們的虛偽,竟可笑地成為生存之道,我更加壓抑我的默不吭聲。
其實也不是過得特別辛苦,只要活得像個鬼就好了。
所以長大後當我離開村莊時,大概也沒有人記得曾經有一個女孩,不能被記起來的小女孩。
也所以當我來到東京,意外在衝動之中要拯救另外一個小女孩而發生不可解釋之意外時,我竟然在下意識中慶幸自己也算是活得像個「自己」了,因為我要變成鬼了呀。
然而,我從來沒有想到過這樣的發展。
(圖片截取自鏡次元粉絲專頁)
「用皆牧,小鬼,我可看好你囉!」那個擁有強大威壓的女性既笑且陰地對我說。
我沒想過,會成為一位
陰陽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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